2013年6月22日 星期六

嘉央諾布:《口稱中道,心儀讓贊?》

RANGZEN IN YOUR HEART?

原文發表于:201366


在最近訪問美國期間,尊者達賴喇嘛在威斯康辛州麥迪遜會見了一群圖伯特學生。其中一位學生提出的一個問題——說的婉轉一些——讓尊者非常不愉快。這位學生磕磕巴巴地提出了自己的問題,而且總體上相當笨拙,在我看來他似乎是在某人的唆使之下(或許是某位更年長的人,但肯定是一位政治人物)提出這個意味深長的問題。但或許我是錯的。這個問題有關一位流亡議會的議員,提問者不願意說出他的名字。
這位學生——看上去確實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問尊者,那位圖伯特議員爲什麽說達賴喇嘛即倡導中間道路,也主張徹底獨立?爲什麽會允許如此嚴重的錯誤(或許應該是矛盾?)發生?
尊者用他一貫坦率的方式開門見山地回答了這個問題。尊者說,沒有必要隱瞞這位議員的名字,並且他的名字是噶瑪群培(Karma Chophel)。尊者還糾正了這位同學的錯誤。尊者說,噶瑪群培曾經宣稱,儘管達賴喇嘛嘴裡說的是自治,但是心裡是主張獨立。
噶瑪群培啦其實從未說過如此沒有遮攔的話,他是以一種非常謙卑和尊敬的方式表達自己看法的。他聲明,他對達賴喇嘛作為精神領袖有絕對的信仰。他說,他不再支持達賴喇嘛的中間道路政策,是因為這一政策已經失去作用。然而他堅定地相信,達賴喇嘛採取這一政策是迫於圖伯特當前的嚴峻局勢,但是在尊者內心,達賴喇嘛瞭解圖伯特民眾希望實現獨立。這只是我的概述。附有英文翻譯的講話視頻可以在Rangzen.net找到。
在本文中,我沒有使用噶瑪群培和其他一些人對博語sem的直譯“mind”(頭腦、理智),而是用“heart”(內心、情感)一詞替代。因為英語中某樣東西“in or on your mind”沒有表達出博語短語sem nang yod pa所包含的珍惜 cherishing)或珍視 holding dear)的成份。
尊者接下來相當激動地宣稱,噶瑪群培說達賴喇嘛嘴裡說著自治而內心深處主張獨立,讓尊者成了一個騙子。尊者問到,把我說成一個騙子目的何在?尊者還強調說,他在同國際社會打交道時,在這個問題上的態度一直絕對的誠實和明確。
我不認為噶瑪群培啦有必要為自己辯護。他是一位經驗豐富的議會議員,在數年前甚至實際上擔任議長職務。他決定公開出面表示撤回先前對中間道路政策的支持,是一項令人敬佩的勇敢行為。尤其考慮到當前沉悶的現實——迄今還甚至沒有任何其他圖伯特流亡議會成員出面呼籲對這個緊迫而嚴峻的問題哪怕是進行討論。
但是在達蘭薩拉的那些宗教權利暴民湧上街頭對噶瑪啦發出嗜血咆哮之前——他們肯定會這樣,因為噶瑪啦惹尊者生氣了 gyalwa rimpoche ghi gongpa trukpa ray是一個現成的藉口,我想我義不容辭的責任向尊者指出一個關鍵性的事實:如果說有什麽人讓尊者變成騙子,實際上是所有那些中間道路的擁躉們。這些人經常宣稱,不僅尊者達賴喇嘛心儀讓贊,所有中間道路的追隨者也都在內心支持讓贊
每次與中間道路追隨者的討論或爭辯——我曾經同很多著名的中間道路擁護者有過這樣的討論,甚至是公開辯論,其中包括司政洛桑森格、議長邊巴次仁、達賴喇嘛駐紐約代表洛桑年紮等等——無一例外的是在討論過程中或早或晚這些討論者都必然會宣稱,儘管他或者她絕對支持達賴喇嘛的中間道路方針,但是他或者她在他的或她的內心同樣絕對支持讓贊,所有圖伯特民眾也同樣如此。 中間道路的討論者然後便會繼續解釋,尊者達賴喇嘛實施中間道路政策只是由於圖伯特民眾的生存受到了嚴重威脅,並且這是我們僅有的選擇,而達賴喇嘛毫無疑問在內心還是主張讓贊的,正如所有中間道路擁護者一樣,只不過他們更加實用和現實,不像那些主張完全獨立 Rangzen tsangma)的人感情用事和狂熱。 
這種匪夷所思的語義組合的內在矛盾是顯而易見的。不過,無論多麼荒謬,這種論調可以被看做是人們對一個無解的兩難處境所做的合乎情理的反應。人們非常愛戴(或敬畏)達賴喇嘛,並且相信違背尊者是非常嚴重的罪過,儘管同時並不能徹底放棄在幾十年的流亡生涯中為之奮鬥和犧牲的理想和夢想。但是,儘管看上去很怪誕,心儀讓贊的論調是一個相當普遍的現象,甚至普遍到了司政洛桑森格先生將其加工移植為他的競選綱領“U-Rang”,表示他既擁護中間道路 Umay Lam),也贊成讓贊(Rangzen),這個綱領幫助他贏得了選舉!
尊者拒絕那些明顯荒謬甚至是虛偽的內心支援讓贊的說法,從而為自己制定的政策的有效性提供支持。儘管我心懷敬意(但是毫不含糊地)地在整個中間道路問題上與尊者持有不同意見,但是我認為尊者這種做法是正確的。我確信尊者明白,這種說法正是中國一直拒絕他的提議的根本原因之一。北京方面一直公開宣稱,達賴喇嘛的真正自治的提議掩蓋著一個秘密的分裂主義的計劃。但是這並不妨礙達賴喇嘛最年輕的弟弟曾經發表過一份有損於達賴喇嘛中間道路政策的更加直接的聲明。王力雄在《西藏,二十一世紀中國的軟肋》一文中曾經引用達賴喇嘛的弟弟丹增曲嘉(Tenzin Chogyal)接受法國記者董尼德(Pierre-Antoine Donnet)採訪時的談話,丹增曲嘉明言自治是贏得獨立的第一步
中國對中間道路政策的懷疑和拒絕自然讓達賴喇嘛感到沮喪失望。但是尊者應該明白,中國的不信任並非是由讓贊活動人士引起的。中國人清楚地知道,讓贊活動人士公開並且完全反對中國在圖伯特的統治。這種立場不會引起信任問題。換句話說,中國人對中間道路的懷疑是達賴喇嘛自己的那些中間道路的追隨者們引起的。他們一面宣稱已經放棄了實現圖伯特獨立的目標,一面又到處說內心支持讓贊,甚至說達賴喇嘛也同樣如此。尊者應該將他的怒气指向他自己的中間道路擁護者,這些人在無意之中破壞了他的努力。尊者應該明確指示他們將來在捍衛他的政策時應該說些什麼。
但是很顯然,損失已經造成,修改中間道路的口號也不能讓中國相信達賴喇嘛的誠意。作為一個支持讓贊的人,在這個問題上提供建議並非我的本分,但是我不得不提醒中間道路的擁躉們,为了向中国显示达赖喇嘛政策的诚意,他们有很多很多实质性和甚至戏剧性的工作要做。
我的建議是首先至少派出1000名“中間道路”追隨者回到圖伯特(如果你願意,或者也可以叫“中華人民共和國”),去那裡和中國當局一同生活和工作,創造一種相互信任和尊重的氣氛,從而確保“中間道路”政策在未來獲得成功。首隻先遣隊應該由一位精通“中間道路”理論奧義的人物率領,這樣才可以像中國當局說明所有重要細節,當時機成熟時,甚至可以向中國民眾闡釋說明。我想沒有人比桑東仁波切教授更加合適擔任這個領導職務,他已經把自己打造成“中間道路”學說的大理論家。這個先遣隊另外一個不可或缺的領導人物當屬曾經求學哈佛法學院的司政洛桑森格博士,他一再聲稱中國憲法有相應條款允許(在圖伯特)實施“中間道路”政策。現在他將有大把大把的機會去發展和證明自己的理論。
當然,身處流亡世界這些都將一籌莫展。亡命他鄉的不爭事實說明了你對中國政府的不信任。這是扇在中國領導人臉上的一記耳光。亡命他鄉本身就是一個聲明,一個反對最初迫使你流亡的政權的聲明。因此,對於讓贊支持者而言,流亡實屬適得其所,直到他們有機會回到圖伯特推翻中國的統治。但是對於“中間道路”追隨者而言,他們希望中國領導人信任和接受“中間道路”,他們可以採取的更加合適的行為只有自願回歸“偉大祖國”——那個他們希望圖伯特成為其一部份的“偉大祖國”。
當然,尊者不能回去。沒錯,“中間道路”是尊者制定的政策,不過高於一切的是,達賴喇嘛是圖伯特自由和獨立的活著的象徵。讓贊支持者們已經付出了非常沉重的生命代價和承受了太多苦難,不會坐視尊者身陷任何可能是中國人的陷阱的地方。最近有關達賴喇嘛計劃訪問香港的通告,是一件所有讓贊支持者切不可掉以輕心的事情。不過此事需要在未來的討論中進行徹底分析。
回到我們當前的討論,我想我已經清楚地論證了所有“中間道路”的擁護者,尤其那些打算回歸中國統治的人,絕對必須放棄將“心儀讓在”當做一個情感安慰和安樂毯。他們必須學會忍耐和在總體上完全接受“中間道路”,哪怕這樣意味著(在內心)放棄讓贊,甚至是放棄自由和民主,並且要準備好生活在共產黨的政治體制之下。按照司政最近在華盛頓的政策演說中所清楚說明的,這些都是勢在必行之事。在忙於這些事情的同時,“中間道路”擁護者們或許還應該開始練習練習他們的漢語用詞了,正如我們的司政似乎已經開始做的那樣——他在華盛頓的會議上熟練地展示了他的漢語能力。具備一些語言能力無疑可以幫助相關人士平穩轉型,比如用漢語說上一聲“謝謝”!

2013年6月18日 星期二

《圖伯特政治評論》社論:《同志哥,扎西德勒?——評司政接受共產黨在圖伯特的統治》



——評司政接受共產黨在圖伯特的統治


 作者:《圖伯特政治評論》編輯部
原文發表于:201364


201358日,華盛頓,在對美國外交委員會發表的一次講話中,司政洛桑森格做出了三項令人吃驚的聲明:第一、不再爭取在圖伯特實現民主政治,共產黨的統治是可以接受的;第二、圖伯特的真正自治可以有一個時間限制;第三、中國在圖伯特的軍事部署有自由裁量權。司政還特別說道:
如果中國政府貫徹他們自己的法律,我們得到真正的自治,那麼我們不挑戰或尋求推翻共產黨。因此,我們不質疑或挑戰執政黨的現行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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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尋求得到允許在圖伯特境內實行民主政治。我們要求的是權利,按照中國憲法所賦予的權利。因此,雖然我們在實行民主,但這只是我們的長遠追求。而不是我們向中國政府所提出的要求的一部份。1
在他講話過程中,除了主持人孔傑榮之外,沒有人向司政洛桑森格問及他的這些引人關注的言論。孔傑榮問到:“如果政府一直被政黨所掌控,你如何維持真正的自治呢?”洛桑森格先生回答說:“只要一直由博巴擔任領導。”孔傑榮對他的回答這樣回應:“那麼,在他們的自治區現在就有博巴擔任領導職務啊。”洛桑森格先生反駁說:“黨委書記是最有權勢的人,從來沒有任何一位博巴擔任過西藏自治區黨委書記。”孔傑榮教授接著問到:
 “你認為在一個真正自治的圖伯特能夠建立起一個民主體制嗎?會有真正的自由政治選舉和言論自由嗎?”
洛桑森格回答說,“我們”所要求的是得到中國憲法所賦予的權利,而不是在圖伯特建立民主體制,“我們”希望得到中國給予香港和澳門的同樣待遇。孔傑榮接著指出,香港或許有言論自由,但是并沒有民主,並且香港自治有從1997年開始的50年限期。2洛桑森格暗示,他可以接受給圖伯特的真正自治設定一個時限,只要中國同意真正自治的原則(如果這還稱得上自治的話)。
在表示接受圖伯特自治的時限概念之外,洛桑森格在最後的提問環節還做出了另一個讓人吃驚的聲明。他這樣說道:“軍事部署,是一個由中國自行裁決的問題,但是我們同時希望中國在邊境地區的軍事部署會更少一些。”洛桑森格因此便承認了中國在圖伯特的軍事部署有自由裁量權。我們只能假設,司政洛桑森格的言論是根據當前CTA的“中間道路”政策所作出的,並且反映了CTA的官方立場。
2008年,藏人行政中央(CTA)向中國政府遞交了一份《有關圖伯特真正自治問題的備忘錄》。這是對1988年《斯特拉斯堡提議》的第一個重要更新和修訂的備忘錄,要求在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的框架下,整個圖伯特三區由一個統一的行政機構領導,實現真正自治。儘管《備忘錄》沒有特別說明在圖伯特實行什麼樣的政治體制,但是它說道:
真正自治的實施,應該包括博巴有權建立他們自己的區域政府以及政府機構和工作流程,從而最好地適應他們的需要和特性。這就將要求在這個區域的權力範圍之內,自治區域的人民代表大會針對所有問題具有立法權……而自治政府的其他機構有權獨立自主地執行和管理所有決策。3
《備忘錄》沒有在任何地方用到“民主”一詞。中國完全回絕了2008年備忘錄的所有要求。2010年,CTA又遞交了一份《補充說明》,其中寫道:
備忘錄同樣不挑戰中華人民共和國的社會主義體制。提議中沒有任何地方要求在圖伯特地區改變或排除這一體制。根據達賴喇嘛尊者對社會主義的觀點,眾所周知他一直贊同一個能夠增進社會較貧困地區的平等和利益的社會主義經濟體制和意識形態。4
同樣,這份《補充說明》也沒有在任何地方用到“民主”一詞。儘管這份說明沒有挑戰圖伯特地區的社會主義體制,但是即便是社會主義體制也可以有民主選舉和普選權。(例如,斯堪的納維亞國家實行社會主義經濟體系,同時擁有民主選舉的政府。)確實存在這樣的社會主義民主體制,而這份說明并沒有明確放棄在圖伯特建立一個民主的政府形式。 
把放棄在圖伯特建立民主體制作為爭取真正自治的一個條件,是尊者在1988年提出《斯特拉斯堡提議》以來的一個重大轉變。《提議》是“中間道路”提議的基礎,達賴喇嘛在提議中說:“圖伯特政府應該由一個民選的行政首長、一個兩院制的立法機構和一個獨立的司法系統組成。”5現在的這個轉變也和尊者先前很多讚揚民主的言論背道而馳:
我個人非常讚賞世俗民主制。
未來的圖伯特政府領導人必須是由人民普選產生。
現代民主是建立在所有人本質上是平等的這一原則基礎上,也就是說我們每個人都有生存權、自由權和幸福權。
民主體制所蘊含的政治、社會和文化自由,具有巨大的價值和重要性。
沒有任何政府制度是完美的,但是民主體制最為接近我們人類的本性。它也是一個公正和自由的全球政治結構得以建立的唯一穩固基礎。因此,那些已經享有民主體制的人應該積極支持每個人都有權享有民主,這符合我們大家的利益。6
尊者也曾經批評共產黨的一黨專制:
儘管共產主義信奉很多高尚的理想,包括利他主義,但是事實證明它的統治精英將他們的觀點強加於人的做法是災難性的。這些政府設法管控社會的方方面面,并誘導人們為了公共利益而工作。嚴密的組織在一開始爲了推翻過去的壓迫統治或許是有必要的。但是,目標一旦實現,如此的嚴密性對於建立一個真正合作型的社會則很難有所助益。共產主義的徹底失敗,是因為它依賴暴力去推廣自己的信念。最終,人類的本性無法承受共產主義所造成的苦難。7
 2008年的《備忘錄》和2010年的《補充說明》已經不是什麽新鮮事,但是司政最近的言論,據我們所知,還是第一次有CTA官員出面證實“中間道路”政策現在展望(的真正自治)是有時間限制的、承認中國軍事化的“自由裁量權”,最為重要的是沒有民主。

對司政講話的反響
司政洛桑森格的言論招來了一些嚴厲的批評。唯色在她的Facebook網頁上寫道:
如果真的是这么说的,那么,我强烈建议:司政洛桑森格,请您写入党申请书吧!您想当中国的奥巴马,不加入中国共产党怎么行?!121位自焚藏人被垫背了!我就像是心口上挨了一记重拳!!!太痛了!!!8
布瓊索朗(Buchung D. Sonam9、史伯嶺(Elliot Sperling10和莫拉•莫伊尼漢(Maura Moynihan11等人也對司政最近的講話提出批評。同樣值得注意的還有,對於那些圖伯特自焚者而言,所有人要求的都是自由(rangwang)或獨立(rangzen ),沒有人曾經要求自治(rangkyong ),更不用說共產主義(marshok ringluk)。
這些批評意見導致CTA對洛桑森格先生在外交委員會的講話,發表了一份澄清說明
司政在美國外交委員會發表的講話,是從整個國家層面提到中國的社會主義制度。“中間道路”政策尋求在中國憲法框架之內獲得真正的自治,顯然是要求對現行制度進行調整,使得所有圖伯特地区歸屬一個整合的行政當局并實施中國的有關法律。12
不過,這個澄清說明只不過是對司政的講話,做了一個蹩腳的自圓其說的解釋。其實,無需任何“澄清”,因為他的講話沒有含糊不清之處。外交委員會的網站上有講話的完整記錄,洛桑森格先生顯然不是在“國家層面”談論中國的政治體制。洛桑森格先生清楚地說到,他不會挑戰共產黨在圖伯特的統治,也不會尋求在圖伯特為博巴們建立一個民主制度。
CTA的“澄清”還提到:“尊者達賴喇嘛也曾表示,如果博巴們能得到真正的自治,他可以接受中國的社會主義制度。”但是很顯然,接受中國的社會主義制度並非意味著接受在一個自治的圖伯特實施共產黨的一黨專制。自治的重點在於這個自治區域同其他地區的差異性。因此,CTA的“澄清說明”乞靈于尊者并不能給司政的立場提供支撐。
 司政受到過良好的教育,可以流利地使用英語,並且進行過很多公開訪談和講演,因此可以推測,他是審慎地選擇了他的措辭。我們只能假定,洛桑森格先生的言論準確表達了他的本意。然而,那份所謂的“澄清”是由CTA的新聞官發佈而不是出自司政本人。也沒有舉行新聞發佈會,可供媒體就CTA的“澄清”和司政的原始講話進行提問。

分析
應當承認,洛桑森格最近的講話同CTA2008年的備忘錄和2010年的補充說明,並不完全前後矛盾。但是,他對中間道路政策的闡釋,比起任何其他可以讀到的文件,在妥協讓步的道路上都要走的更遠。這是CTA的民選領導人第一次公開表示,CTA將不會尋求在圖伯特境內為博巴建立一個民主體制,並且會接受共產黨在圖伯特的統治。CTA至今沒有否認司政的講話,而洛桑森格也沒有撤回自己的言論。這就非常清楚地說明,CTA已然放棄了“中間道路”提議最初的一個核心條款。一個由13萬流亡博巴民主選舉產生的機構放棄了圖伯特境內600萬博巴的民主權利,把這件事說成是一種“諷刺”並非言過其實。或許有人會選擇比“諷刺”更加強硬的詞語來描述。13
有趣的是,洛桑森格先生有關讓博巴接受共產黨統治的言論,正如唯色提到的他所謂“要做中國奧巴馬”的爭議。《圖伯特政治評論》2010年的一篇社論關注過洛桑森格200810月在威爾遜中心(Wilson Center)的一次講話。如果仔細閱讀(則會看出),“(講話)將爭取自由和自決的圖伯特鬥爭轉變為爭取公民權和‘在政府中的……代表權’。從這一點來說,講話偏離了尊者‘中間道路’政策的願景——追求一個具備獨特性和內部自治的圖伯特。”14
圖伯特民眾接受“中間道路”提議的原因在於,這一提議是在完全獨立和圖伯特境內難以忍受的現實之間的一個合理妥協。它的提出是爲了解決中國對圖伯特主權的堅持與博巴的公民、文化和宗教權利保護之間的矛盾,并為實現自治提供一種方法。一個擁有選舉產生的立法機構和行政領導的民主體制原本就是“中間道路”提議的一部份。
1997年在流亡博巴中舉行的民意測驗,有64%的人支持任何達賴喇嘛認為的最好的選擇。而這次民意測驗的一部份前提便包括要求在圖伯特建立一個民主選舉的政府。152008年,在博巴特別會議(Special Meeting of Tibetans)之後,圖伯特流亡議會(TPIE)一致通過了一項支持“中間道路”的決議。這一次,TPIE、特別會議的參加者和圖伯特民眾,依然覺得在圖伯特實現民主是“中間道路”的題中之義。
更有甚者,司政現在已經宣佈,即便是這樣對圖伯特自治的解讀還可以有一個和香港一樣的期限(50年)。據我們所知,此前CTA沒有任何人曾經提出或宣稱,圖伯特的自治會受到任何期限的限制。無論是2008年的《備忘錄》,還是2010年的《補充說明》都沒有提過時間限制。CTA明顯還依然希望在圖伯特實現自治,但是它是否接受一個時間限制?(在此之後又該怎樣呢?)
洛桑森格先生還承認了中國擁有在圖伯特地區軍事部署的“自由裁量權”。這就意味著是由中國人民解放軍和中華人民共和國而不是圖伯特政府來決定在圖伯特高原部署多少和什麼樣的軍事力量。洛桑森格先生的講話,甚至比2010年的《補充說明》做出了更大的讓步,《補充說明》只是說不打算讓解放軍“撤出”圖伯特。
与司政最近的講話給出的答案相比,更多引發的是質疑。如果圖伯特身處共產黨的一黨專制之下,博巴該如何保障他們的自治權?即便圖伯特境內所有的共產黨領導人都由博巴擔任,但是由於所有黨政領導都是由北京任命的,這些人如何有理由不遵從黨中央的指示?
那些擔任共產黨(圖伯特地區)領導的博巴會不會都是如列確(Legchok)【16】和斯塔(Sither)【17】之類自私自利的賣國投敵者?中共黨內的地位升遷和職務安排都要經過中共中央組織部的批准。如果圖伯特黨員希望得到升遷或是得到領導職位,他們 必須遵從黨中央的政策和規則。
共產黨的無神論要求又該如何應對?在獲得自治的圖伯特,那些博巴黨員是不是要先放棄自己的宗教信仰才能加入共產黨?在將無神論作為核心教條的共產黨內,一個人如何才能同時成為共產黨員和佛教徒?圖伯特的共產黨員是否依然會在寺院強加管控,要求所有的僧尼接受“愛國主義”測試,以確保他們“熱愛祖國,熱愛黨”?共產黨是否依然會在寺院裡強制建立“民主管理委員會”并在所有其他社會機構中建立黨組織?
這是否意味著博巴不能建立一個反對派政黨,一旦如此,便會遭到逮捕?反對派政黨在當今中國是非法的,呼籲結束共產黨的統治也會讓你淪為階下囚。如果舉行反對中共的抗議或是要求實現圖伯特獨立和民主,結果又會如何?那些圖伯特黨員是否會允許圖伯特民眾舉行反對中共和中國統治的示威遊行?
如果中國堅持支持圖伯特獨立的抗議活動會威脅中國主權,并要求圖伯特政府逮捕抗議者,并威脅如果圖伯特拒絕執行就將動用解放軍,在這樣的情況下,圖伯特政府又該如何行事?由圖伯特黨員運轉的圖伯特政府,是否會忠實地執行黨中央的指示并逮捕它自己的民眾?這是很多傀儡政府面臨的窘境,而其結果往往不堪入目。
在當今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國共產黨控制著中央政府,以及省、自治區和地方政府,還有軍隊、司法、警察、主要的學術機構、全國性的新聞媒體、電視臺和大量的國有企業。中共還對媒體、互聯網、電影和電視進行言論審查。很多中國知識份子和異見人士一直批評中國對政治權力的絕對壟斷。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劉曉波因呼籲中國進行民主改革,而被判處入獄11年。【18】我們還不知道在一個一黨專制的政府之下,有任何切實可行的實現自治的範例。然而,司政先生不知為何卻相信圖伯特可以在一個一黨專制的國家內得到真正的自治。
然而自相矛盾的是,在司政58日的講話之後,CTA的官員依然在談論民主的價值。達賴喇嘛尊者駐歐洲特別代表格桑堅贊(Kelsang Gyaltsen),2013531日在柏林發表了一篇講話,說道:“人權、民主和法治已經成為當今遭受壓制和迫害的人們的普遍願望。”19】那麼CTA的官員們是不是在講,所有人都渴求民主,唯有博巴們是例外?爲什麽圖伯特應該單獨被排除在民主的基本目標之外?既然CTA的領導人現在說共產黨的統治在圖伯特是可以接受的,那麼他們為何不去讚美共產主義的價值觀和中國共產黨?這顯示了在對“中間道路”的遠景作何考量方面,當前的CTA領導層所面臨的深刻的混亂與困惑——甚或是內在的矛盾。

結論
“中間道路”提議已經從追求圖伯特實現民主的、非軍事化的真正自治,轉變成為接受一個非民主的、由共產黨統治的、有限期的自治,並且接受中國在圖伯特高原進行軍事化的“自由裁量權”。從1988年以來,“中間道路”已經經歷了若干顯著的修改調整,但是最近對民主體制的放棄是其中最為重要的一個。那麼流亡的和圖伯特境內的博巴是否會接受“中間道路”的當前形式?我們還需拭目以待。

【註釋】
2 See also TPR’s editorial making a similar point about the limited duration of Hong Kong’s autonomy: Dim Sum Surprise: Why the Hong Kong Model Won't Save Tibet,http://www.tibetanpoliticalreview.org/editorials/dimsumsurprisewhythehongkongmodelwontsavetibet
Id.
 13 It is also interesting to note that the CTA maintains the Middle Way was adopted through a democratic process.  (See The Middle Way & Related Documents at pp. 5-8 http://tibet.net/wp-content/uploads/2012/06/MIDWAY-ENGLISH.pdf).  Therefore, it is a now proposal that was adopted by a democratic institution via a purported democratic process that has abandoned democracy for Tibet.